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网络文学：何时赢得艺术尊重

    在网络这个虚拟的自由空间里发布作品无需经过遴选和甄别，这使得网络文学灌水与唾沫齐飞，精品与垃圾共存。它造就的是“E媒副产品　”，还是文学新秀？至今尚无定论。网络写作改写了许多文学惯例，带来文学方式的诸多变异，它也引起了文学研究者的思索。

　　互联网与文学联姻所滋生的网络文学现象，现已成为一道引人瞩目的文化景观，开始影响汉语文学发展的格局和走势。但这种文学究竟是技术的艺术化造就的“E媒副产品”，还是由艺术的技术性孕育的文学新秀，至今尚无定论。面对这样一种新的文化现象，我们不必匆忙下结论，而是应当走近它、关注它、研究它，引导和扶持这棵文学新苗健康成长，使这个数字化时代的艺术精灵早日走进艺术的殿堂。

　　网络文学：应当讨取何种名分

　　有人认为，互联网只是一种媒体，一种数字化文学载体，它无法改变文学原有的文化身份和审美本性，时下的所谓网络文学应该是

　　“网络上的文学”，稚嫩粗糙，还不足以成为一种独立的文学形态。但更多的人认为，网络文学的出现已经是一种客观事实，回避不是办法，采取不承认的态度更无济于事，应当以开放、宽容、平和的文化心态去看待它。

　　一般而言，对什么是网络文学，可从三个层面去理解：(1)从广义上看，网络文学是指经电子化处理、所有上传到互联网上的文学作品，即凡在互联网上传播的文学都是网络文学，这种网络文学同传统文学仅仅是媒介和传播方式的区别；(2)网络文学是指发布于互联网上的原创文学，即用电脑创作、在互联网上首发的文学作品。从这个层面上看，网络文学不仅有媒介载体的不同，还有了创作方式、作者身份和文学体制上的诸多改变；(3)最能体现网络文学本性的是网络超文本链接和多媒体制作的作品，或者是借助数字工具、电脑程序由计算机自动生成的文学作品，这类作品具有对网络的依赖性、可延伸性和网民互动性等特征，它只能存活在互联网上，不能被下载，转换为其他媒介，一旦离开了网络就不能生存，这样的作品与传统印刷文学作品完全区分开来，因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网络文学。目前所说的网络文学多是指第二和第三层意义上的网络文学作品。

　　织文成网：指尖打造文学新乾坤

　　汉语网络文学诞生于1991年，这一年的4月5日，全球第一家中文电子周刊《华夏文摘》在北美创刊，其编辑主体是分布于美国各大学的中国留学生。1994年中国大陆以域名“.cn”正式加入网际互联网后，创生于海外的文学网站如“新语丝”、“橄榄树”、“花招”等迅速挺进中国本土，吸引了无数文学漫游者的眼球。1997年美籍华人朱威廉在上海创立了“世界上最大的中文原创文学网站”——“榕树下”(www.rongshuxia.com)，从此，一大批文学网站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，一些大型网站一天发布的作品数量以千篇计算，仅“榕树下”网站就已积累网络原创作品3019443篇(截至2005年3月5日)。今何在的小说《悟空传》在新浪网上连载时，下载量超过50万次；蔡智恒(痞子蔡)因《第一次的亲密接触》一炮走红，一夜间从一名台湾水利系博士生变成网络上的文学英雄。一批得电脑风气之先的网络写手如安妮宝贝、李寻欢、邢育森、宁财神等迅速声名大噪。现在，我国的联网计算机已达四千多万台，上网用户逼近一个亿，文学网站(含个人主页)达两千多个，这种状况与传统文学日渐式微的现实形成鲜明反差，网络文学不仅风景独好，而且前景不可限量。

　　网络写作正在改写文学惯例

　　网络写作改写了许多文学惯例，带来了文学方式的诸多变异。如作家身份网民化、创作方式交互化、文本载体数字化、传播方式迅捷化、阅读方式点击化等等，由此带来了电子文本对书写印刷文本的改变、读图对读文的改变、多媒体对单媒体的改变、虚拟现实感觉对文字想象体验的改变等。

　　在更深层的意义上，网络文学的艺术嬗变主要还在于它采用多媒体和超文本表达方式，悄然改变着文学的诗性。网络技术环境下，视听多媒体已是基本的文化触摸方式，图文并举、视听并陈、音画两全、彼此融通已成为互联网感受世界的基本方式。文字诗意的精神之美也被图像叙事所取代。越来越多的网络多媒体作品解构了书写文本的体验化魅力，却强化了图像感觉，发展了感官审美。这样的创作似乎不再追求“有意味的形式”(克莱夫·贝尔)和“艺术里的精神”(瓦西里·康定斯基)，不再崇尚“余味曲包，深文隐蔚”(刘勰)、“言有尽而意无穷”(严羽)等艺术体验和审美深度，语言艺术审美体验的隽永性、想象性和彼岸性被转化为身体感觉、知识经验和日常生活，艺术欣赏似乎变成了感官满足和视觉消费，文学的诗性特质和文人的诗意情怀被电子“仿像”(Simulacrum)的视觉冲击和欲望张扬所挤压。这种视听感觉带来的不是思想反思与理性批判，而是世俗化生活吁求的消费与生产。

　　“读图”解放了我们的视野，而“读文”乃是读精神、读思想、读灵魂，“文”是对“图”的透视，“文”的深度是“图”无法达到的。由此看来，数字技术诱发的读图转向是人类文化认知的改变，是人类心灵对美感的重新建构，但它会不会带来人类思维深邃性的弱化和社会批判能力的淡化？这个问题值得我们深思。

　　网络文学何时赢得艺术尊重

　　时下的网络文学尚未以自身的艺术品质赢得历史的尊重，主要原因是，在这个虚拟的自由空间里发布作品无需经过遴选和甄别，这使得网络上灌水与唾沫齐飞，精品与垃圾共存。由于版权与稿费的问题没得到解决，专业作家很少上网发布自己的作品。那些由“技术牛仔”和“业余兵团”组成的写作队伍，不仅艺术素养良莠不齐，而且他们的创作理念也未能与传统文学的艺术原点相兼容。

　　于是，时下的网络写作存在这样的深层积弊：首先以游戏冲动替代审美动机。一些网络写手上网摆弄文学完全是闲暇时的“无心插柳”。然而，仅凭“拖动鼠标与网络共舞”的游戏冲动创造艺术，难免会忽视创作时的责任和道义，松懈审美意志和艺术执着。如果以游戏冲动替代审美动机，还可能使艺术活动失去庄重和崇高，乃至抛弃价值和意义，最终使创作始于游戏而止于游戏。

　　其次，网络文学存在着以技术智慧替代艺术规律的倾向。计算机网络技术无论多么神奇，它仍然只是技术而不是艺术。技术只是艺术的工具和载体，它永远代替不了艺术本身，因为器物的操作永远代替不了精神的结晶。

　　再次，工具理性不能替代价值理性。工具理性着眼于“器”的因素和“物”的目的，价值理性瞩目于“人”的因素和“道”的宗旨，它们是两种相互对立的价值观。网络可以笼天地于尺幅之间，挫万物于光标之处，让幻想成为现实而不失其真；但另一方面，由于网络技术的新奇和玄妙，又可能使人们陷入“数码炫技”而迷失艺术的本性，误将虚拟的读屏符号当作普遍的价值出发点，将艺术活动导向意义和价值虚无的危途，出现“只见网络没有文学”的“非艺术化”倾向。因而，网络文学要赢得艺术的尊重，必须解决好它自身的“文学性”问题。

     (作者为中南大学文学院院长、教授、博士生导师)